－空气是美的


意大利著名学者、文化人翁贝托 · 艾柯的《美的历史》从宏观的历史角度，结合他细致的观察，编著了这本关于“美”的百科全书，从建筑、雕塑、电影、摄影、艺术、绘画、文学、哲学、音乐等等方面，艾柯向我们阐述了他心中的“美”，从古希腊开始娓娓道来，从古典美讲到现代美，在艾柯的指引下，“美”的观点演变清晰明了，我们穿越时代，回溯数千年，然后一步一步来到今天世界。《美的历史》在书前附上多页的精美的彩色图片，图片的内容是各个时代“美”的代表事物，无论是绘画摄影还是雕塑造型，都是“美”在历史时刻的演变表现，通过附页，我们对关于“美”观点的演变了如指掌。这本书的文字具有诗意的隐喻和富于哲学意味的象征内涵，歌德说，“你若要跨入无限的世界，请将有限世界的各处都走遍。”在纵览了艾柯关于美的哲学后，我们开始思考：

美是什么？
艾柯探讨的美，有其理论依据并成了体系。美不是具体又空无一物的，“空气是美的”“色彩是美的”一切都是美的。艾柯有一本书是关于丑的《丑的历史》，美与丑的区分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艺术表现、心理活动、宗教神学、社会学、人类学等的区分。不过根据相对论，一切都是相对的，所以，美的事物在某种程度上会变成丑，而丑的事物则在某种状态下是美的。没有美丽就没有丑陋，没有相对则没有比较，正义是为了邪恶存在，而有真诚才有虚伪，我不赞同中庸，但是我理解矛盾的相处之道。在《无限的清单》这本书中，艾柯就向我们阐述了一种我们不注意的事物－那些艺术、文学、建筑、音乐上的“清单”，这本美学研究著作里面丰富与迷人的文字信息与图片凸显了一种关于对知识理解的享受。而在古希腊人的审美理想中，人体的美胜于今天审美观点中气质的美，或者说姿态的美，比例与和谐存在与一切宇宙的物体中，光与色则是从不改变过它们美丽的象征意义。当然，在另外一方面，光与色是丑的，而怪物也可以是美的，维纳斯当然是美的。至于文学与哲学，更是美的，一切思想都是美丽的，尼采的超人哲学，康德的崇高论与我们对神秘事物的追求都是美的事物。歌德说， “如果在我们内心并未蕴藏神的力量，那么神圣之物又为何能使我们沉迷？”在一本《别想摆脱书－艾柯与卡里埃尔对话录》的书中，艾柯谈到一部他极为喜欢的电影《米开朗琪罗的凝视》，这部很短的电影没有对白，讲述的是意大利导演安东尼奥尼走进教堂，凝视着米开朗琪罗的雕塑，整部电影没有对白，只有导演本人安东尼奥尼的凝视，在巨大的建筑空间中，安东尼奥尼在凝视作品，他显得很渺小的同时也显得很伟大，光线之下，空旷的空间中存在着艺术与灵魂，人类仿佛迷失的灵魂透过一切的静谧、神圣、美丽，真诚让人安静沉迷。这应该比较完整地诠释了艾柯心中的“美”，这是一种静谧的永恒和力量。建筑师路易斯· 康的建筑作品“沙克生物研究中心”亦表达了这种静谧神圣的美，一种对宗教的朝圣与表现，这个建筑作品同样满足这种“美”的条件。


我们不应遵循前人的脚步，而要追求他们所追求的理想。美在今天是一种自由。而一生都在追求自由，追求真正心灵自由的是杜尚，作为一个艺术家，作为一个人，很好地体现了什么是“美”。1917年，杜尚买了一个小便池，起名为《泉》，匿名送到艺术展，作为艺术品展出。这是艺术史上最美的一件事。两年后，杜尚用铅笔给达芬奇的名画《蒙娜丽莎》加了小胡子，成了日后的《带胡须的蒙娜丽莎》，这一幅画和这一件事都是美丽的；1968年，杜尚在访谈中说到“我的生活就是我的作品”。《正在下楼梯的裸女》成名时，有人向他订画，他回到：“不，谢谢，我更喜欢自由。”美在杜尚身上不是艺术的表达，而是他人生态度的表现，超凡脱俗。不过也许不应该如此乐观，在当下的现实情况是，所有人都在追求物质、财富、形式的生活、假期、派对、艺术的娱乐，娱乐成为主要的生活方式，在摩天大楼、地铁、高速公路、列车之间，人们的遇到的问题不是无法得到美，而是目标与情感的缺乏，不顾一切追求的是财富，不是自由，更不是美。

另外一种美来自交流，戴维 · 玻姆在《论对话》中说“在对话中，对于任何事我们都不要去决定做什么。这一点至关重要。否则我们就不够自由。我们必须让自己空空荡荡，这样我们就不会觉得有责任和义务去做任何事，也不需求去达成任何结论，也不需顾忌应说些什么或不应说些什么。这是一种开放和自由的环境，是一个空灵之境。”心灵自由而豁达地去表达自己令人愉悦。而具有疏离感的交流也是美的，它表达了一种对事物超然事外的态度。总的来说思想的美是一种极美丽的事物，所以维根特斯坦会说“可以言说的事物我们必须言说清楚，但是不可言说的事物我们保持沉默。”关于这一点我要再次提到安东尼奥尼，作为导演，他一向倾向于限制他的演员，使他们保持沉默，这是他要求演员追求一种用最少的肢体语言声音语言去传达内部的情绪态度与感受。

以感性的方法解除内心的忧郁烦恼是不可能的，感受自己的存在，排除心中的苦闷的出路应该是接触美的事物，蔡元培先生提出以美育代替宗教是非常合理的。当然我得说，美不是必须阐明了什么真理，美只是美，很多人面对事物时候只会评价，忘记了感受。聆听一件事物的无数个可能性才最容易找到那种恰如其分的适度感。在荒凉的沙漠里，在空旷的郊野中，在废弃的旧城和无人的街道里，我都能感受到存在意义下的一种气息的震撼，天地之间的自在与生命气息的存在感。而最美的事情，是构造，“构造”是人类的追求，是一种自我实现的途径，我们在建构自己的梦想—这个梦想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而经过我们不懈努力，搭建平台，建构现实，筑成理想，最后完成了一个名为“我”的作品。

其实我无法去谈论“美”，语言表达出来的一瞬间就磨灭了无数的未能表达的美。我记得有一次我坐在公园的椅子里。我一个人坐在那里，远离工作和熟知的朋友，喝着一瓶水。那是下午，黄昏即将到来，空气清新，有人在拥抱，有情侣在接吻，有老人在带着小孩子玩，也有中年人在散步，有姑娘在遛狗，有青年在跑步，我的心情既愉快又悲伤，那是一种带有淡淡愉悦的悲伤，我感受到了有地球在旋转，有月球在围着地球转，有太阳系在发光，有银河系在扩张，宇宙在大膨胀。